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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艳芳,变天后、变新娘都是理想

2022-09-30 21:24:43

香港词人黄伟文曾为出道不久的Twins写了首《下一站天后》,在2003年4月发行,90后女生大概都会哼几句。这首歌讲了年轻女孩实现明星梦后错失爱情的遗憾,歌词仍是黄伟文浅白却凌厉的风格——“即使有天开个唱,谁又要唱,他不可到现场,仍然仿似白活一场,不恋爱教我怎样唱。几多爱歌给我唱,还是勉强,台前如何发亮,难及给最爱在耳边,低声温柔地唱。”

彼时,Twins作为新秀,对歌中事业与爱情之间的矛盾仍懵懵懂懂。但是香港娱乐圈的前辈,在那一年以身诠释了这首歌的内涵。梅艳芳于11月15日——距离她离世45天——在红馆举办了最后的个人演唱会,她一袭白纱,演唱《夕阳之歌》前倾吐了肺腑之言:“我穿婚纱好看吗?可惜错过了时间。我也曾经有几次穿婚纱的机会,但是自己错过了……每一个女性的梦想,是拥有自己的婚纱,有一个自己的婚礼,我相信自己已没有机会……扑来扑去也落空。”

几段恋情,有缘无份。纵使星途坦荡,歌迷无数,一代天后终是抱憾。如果女权主义者难以容忍一个女子的梦想是嫁人,那大概也是狭隘的女权主义。最坦荡的态度仍该是,嫁人或不嫁人,都可以是一个女性的选择,也都是各人的际遇罢了。谁也不必揶揄谁。

梅艳芳有足够的好运成为天后。《芳华绝代》正应了她与张国荣的星途——“颠倒众生,吹灰不费,收你做我的迷。” 这首歌,后来换做别人唱,总没有他俩对味。

论唱歌,19岁的梅艳芳在1982年举办的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中以一曲《风的季节》夺冠。整个80年代,她风光无限。1985-1989年度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中,梅艳芳连续五届夺得“最受欢迎女歌星”,并于1989年获得“叱咤乐坛女歌手金奖”及“金曲金奖”。论演戏,光凭一出《胭脂扣》,就横扫台湾金马奖、香港金像奖及亚太影展的“最佳女主角”。这样的星运,没有谁羡慕得来。

如果天后是梅艳芳实现了的理想,那么成为某人的新娘,就是她未遂的愿望。

站在人生的尽头,她对演唱会的观众坦白:“人生便是这样,有时候你想拥有的东西偏偏没有,我以为自己在28岁或30岁前便结婚,希望在32岁前拥有自己的家庭,但也没有。终于过了40岁,我拥有什么?我拥有你们。但我想提醒你们,如果你们在拍拖,不要考虑太久,不然你身边那一位,想得太久便会作罢……女孩和男孩的梦想不同,女孩的梦想便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,拥有爱自己的丈夫,有一个陪伴自己终老的伴侣。”

梅艳芳曾努力捕捉过爱情,在八卦周刊里有迹可循的是邹世龙、近藤真彦、林国斌、赵文卓。最近热映的《梅艳芳》改编了她的两段恋情,也许是电影做了美化的缘故,她与日本男星的感情令人唏嘘。

影片中,走红不久的梅艳芳与日本歌手一见钟情,她随即像所有陷入热恋的女子一样,无心顾及刚刚兴起的事业,时不时就飞去东京。在异乡,做好三菜一汤等男友回家。也许在最初的日子里,也不是不快乐,晚饭后,在昏黄的灯光下,他弹吉他,两人一起唱歌。

但华星唱片的老板苏孝良为她不值,他忍不住提点梅艳芳:“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红了?这些年我见过不少音乐天才,十个有九个都输在不专心。”

然而,要求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专心,本就太苛求了。如果她真的在20至30岁一心一意专注于自己的事业或学业,也许这个社会稍后又会反过来责问她,为什么不在过去十年好好恋爱成家?女性的世界,总是充斥着被议论的声音,永无宁日。

设计师刘培基最通透,用皮尺量着梅艳芳的肩膊,对她说:“女明星贩卖的就是性感。性感从哪里来?七情六欲!如果真心,不妨勇敢去爱。”

也唯有爱过、经历过,梅艳芳才能在慢歌中唱出唏嘘,在快歌里唱出反叛。

这段感情以两人分手告终。梅艳芳本着“有头有尾有交待”的原则,给男友打去电话,刚巧他正要走出家门,铃声响了,他没有接。多年以后,梅艳芳在弥留之际又去见了前度,两人静静走了一段路,他说:“那个电话是你打来的吧?对不起,我当时没有勇气接。错过的爱情,已经成为了人生的一部分。” 梅艳芳声线淡淡:“我以为自己想要平淡的生活,但平淡与否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谁陪在你身边。”

世事如此,“但凡未得到,但凡是过去,总是最登对”。我心想,或许有运做天后,都会羡慕彭羚“加冕光圈变天使”那份甜蜜。天后与新娘,是两种不同的风光。

变天后,在四面台开唱,台下山呼海啸般的礼赞,得到很多很多的爱。这可以引申为一种事业上的成功。我想起政治哲学课上讨论女性主义,教授点明现实:如果女性要获得成功,有些人利用自己的女性特质上位,有些人则必须抛弃自己的女性特质,这可能意味着不结婚不组建家庭,这时她才可以专心同男性竞争。

这仍是苏孝良所谓的“专心”问题。西蒙波娃是对的,男性从小到大都被鼓励专心去争取世俗的成功,而女性却一路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,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,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。

婚姻就是这样一种诱惑。由于很多人难以取得事业上的成就,她们同时被告诫着自己有限期,这时结婚就是退路。不是那么多人都可以变天后的,但变新娘倒不是难事。既然在事业上取得成就那么难,不如走一条简单的路——嫁人,至少在婚礼那一天是风光的。

但是像梅艳芳,缘分段段擦身,台前的热闹与人后的寂寞相映成辉。一个人在诺大的房子里,总让我想起李商隐那句“嫦娥应悔偷灵药,碧海青天夜夜心”,那些清冷的时刻。她要得不多,真心而已,却偏偏没有。

抛却事业与爱情的矛盾,梅艳芳的侠气不得不提。天后、新娘各有各风光,但如果做一个侠女,还真了不起。

人人都称她为“梅姐”,梅艳芳确实当得起一个姐字。她讲义气,常说前辈要提携后辈。她提醒身边的后辈:“如果今后碰到肯学的,你们一定要肯教。”梅艳芳对歌迷也讲义气,《坏女孩》因为歌词大胆被电台禁播,公司希望也不要在演唱会上演出。但梅艳芳表示,她是因为这首歌红的,歌迷喜欢,她一定要在秀上唱《坏女孩》回馈歌迷。

梅艳芳有家国大义,知道如何做一个中国人。一个人的品质,和学历、背景关系不大,她只读到中二,却有一种纯金的品质。1997年,香港回归,她没有移民,永远和香港站在一起。2003年,非典肆虐,她作为演艺界协会会长,策划1:99抗非典演唱会。香港政府不批室内场馆,她和团队就在大球场搭场地,携同众明星筹集抗击非典的善款。港府官员说,之前大球场开唱收到过很多噪音投诉。梅姐回:“如果你们当天收到任何投诉,我亲自挨家挨户上门道歉。”

有一次我看香港的清谈节目,讨论为什么现在的明星不像当年的明星那样有星味。嘉宾认为,造星工业一直在距离感和代入感之间寻找平衡。英国学者Nick Couldry说过,在大众文化中,出色的明星一定要有距离感,但在有距离感之余,偶尔让你觉得他是真的。“真”是什么意思呢?比如周润发也会搭地铁。很多时候,明星会计算什么时候让你看到哪个形象。嘉宾补充道,随着近十年媒介的转变,曾经主打的影视歌三栖巨星,如今被更多的“邻家女孩、男孩”所取代。明星在社交账户上与粉丝的互动,似乎把大众与明星的距离拉近了。

可是在我看来,这种拉近的距离可能是现在的明星更会计算如何多多展示“平凡的一面”。比如他们在真人秀中立人设,镜头面前滴水不漏,他们不但没有星味,一个个都是假人。这样比较起来,当年的梅艳芳可贵的,是那份真,她是真人。

传记电影不易拍。《梅艳芳》在叙事上聚焦了她的几个人生节点,有人说很多没有拍又有很多不必拍。如果电影可以传达主人公的精神内核,其实已经足够了。至少,我看到了一个硬颈(倔强)的女性,未在事业上胆怯,敢于坦承情感上的遗憾,又有回馈社会的公益心,她活出了自己。

电影有很多值得落泪之处,我是从《Que sera sera》开始泪眼模糊的。在清迈,梅艳芳看到一个小女孩卖唱,自己四岁登台揾食的情景历历在目,两番景象交织在一起:

女孩的人生总是这样展开的,带着好奇、憧憬,她们将度过普通的或不普通的一生,只是都不会太容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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